遼陽襪業：小鎮裏的“足尖革命”

　　七九河開，八九燕來。

　　虎年正月，位於遼寧省遼陽縣小北河鎮的東北亞輕工產業基地，訪客絡繹不絕。

　　慕名而來的人們操著不同的口音，其中既有鄰市主打電商直播的老總，也有專注物流和大數據的平台企業負責人；既有在省會沈陽市做自主紡織品牌的企業家，也有來自南方尋求接通供應鏈的客商……人們在小北河鎮共同尋覓“足尖上”的商機。

　　近年來，名不見經傳的小北河依托密集的襪業紡織，聚產業、謀市場，200餘家襪企年產棉襪25億雙，在打造“襪業名鎮”中增強小鎮活力。

　　襪裏尋寶“織”出新產業

　　今年64歲的王新，是小北河第一個專業織襪人。

　　改革開放初期，誕生新中國第一塊國產“的確良”的遼陽市輕紡工業發達，不少人利用當地的紗線原料，空閑時間織襪換錢。

　　曾在棉織廠做過維修工的王新嗅到商機，決定辭職闖一闖。他和妻子借錢買來兩台老式織襪機，又把自家24平方米的空房騰出來做“廠房”，成為全鎮第一個織襪個體戶。

　　老式織襪機需要用手搖，嗡鳴聲很大，夫妻倆一刻也不敢離開，就連傳個話都要扯著嗓子。一天下來，兩台織襪機隻能織出40多雙襪子，還總愛壞。每次更換零件，王新都要跑到沈陽、北京購買。

　　等織出襪子、攢夠品種，王新又做起了“背包客”，在挎包裏塞滿襪子，前往各大城市跑市場。從最開始的沈陽五愛市場，再到後來的上海、廣西、江西、湖南……操著爽朗的東北話做推銷，王新幾乎走遍了大半個中國。

　　就這樣，每賣出一批襪子，王新就買入新的襪機，擴大自家“廠房”。眼看王新的“襪廠”越幹越紅火，左鄰右舍都開始效仿。一時間，小北河鎮的沿街住戶、村屯宅院，取著各種“土味”名字的襪廠如雨後春筍般冒頭。

　　最多時，小北河鎮裏擠了大大小小260多家襪廠，有2萬多人從事襪業製作與生產。

　　“我們的產業起步早、襪廠數量多、棉襪價格低，在全國都是響當當的！”提起小北河襪業的“從無到有”“從小到大”，曾在鎮裏當過14年工業副鎮長的盧長宏滿臉自豪。

　　然而，村村點火、戶戶冒煙的襪業生產狀態，讓小北河的人們隻看到產業表麵的紅火，卻忽視了生產設備簡陋、產業鏈條短、產品附加值低、汙染環境等問題。

　　“當時自家產的襪子自己都不一定穿，為啥？因為材質不好，穿了就容易臭腳。”當地一些襪廠老板坦言，當年他們就擠在自家院子裏生產襪子，成品堆得滿院都是，采購商來了都沒處下腳。而且襪子的質量不高，銷售時隻能靠壓價走量。

　　“長此以往，小北河出現了有襪廠無市場、低價惡性競爭、產業分散等問題，環保意識低、安全隱患大，這樣的產業很容易被市場淘汰。”小北河鎮鎮長沈聰說，直到最近幾年，全鎮襪廠才迎來巨變，步入轉型升級的新階段。

　　小步快走探索“破圈”路

　　轉型升級要麵對的，首先就是市場問題。

　　2015年以前，很多襪廠銷售襪子依然靠的是“背包客”，不是沿街叫賣，就是到一個個陌生城市蹲點批發市場。就算有采購商上門，可誰又能在小鎮數百家襪廠中，挑出自己最滿意的一個呢？

　　“不知道被拒絕過多少次，被罵你也得賠笑臉。”遼寧木色襪業有限公司的老板焦旗說，雖然小北河襪業深耕多年，但仍未“破圈”，“別人隻知道東北有襪子，卻不認識小北河。”

　　“我們也一直在尋找‘破圈’路。”盧長宏說，2017年，鎮裏針對“有襪廠，無市場”的現狀，興建襪藝城幫助襪廠集中展示，方便外地客商一年夏冬兩季前來集中訂貨。

　　讓盧長宏沒想到的是，襪藝城剛建起，當年的訂購季就迎來了四麵八方的客人。小北河裏湧進來無數外地牌照的汽車，來自各地的客商在襪藝城的展示間，就能直接與襪廠簽訂合同，建立合作。

　　這讓盧長宏堅定了拓展市場的信心。

　　2019年，小北河組織襪業上下遊企業以產業集群的形式，前往廣州參加春秋兩季“廣交會”。現場不斷有前來參觀、谘詢合作的外國客商，當場就達成了400萬元的意向合作。

　　展會也給鎮裏的襪企帶來啟示：“國外市場大，除去關稅、運輸等費用，每雙襪子的毛利潤相當於國內市場的2倍以上。”

　　這之後，小小棉襪興起“出國潮”。除了加大內銷外，小北河也正在鼓勵、支持襪企積極走出去，探路海外市場。

　　實際上，早在二十一世紀初，王新就敏銳地發現了這一商機，他不斷涉足海外市場，把自家襪子銷往羅馬尼亞、波蘭、智利、俄羅斯四個國家。2019年，他又加大出口力度，在俄羅斯開設了一間120平方米的線下展示店，用於對外展示和交流。

　　目前，小北河已有3家企業直接出口棉襪。2021年這座小鎮的棉襪出口額達2500萬元人民幣，通過浙江等地外貿商出口國外的銷售額則接近5億元人民幣。

　　在2021中國(大連)國際服裝紡織品博覽會上，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和中國針織工業協會聯合授予遼陽縣小北河鎮“中國襪業名鎮”稱號。

　　聚產業強鏈條謀共贏

　　小北河鎮以西，穿過熱鬧的街區不遠，東北亞輕工產業基地一棟棟灰白色的工業廠房整齊排列，給古老小鎮增添不少現代氣息。走進遼陽德邁隆襪廠，近百台智能織襪機整齊排開，同時運轉。隨著線圈上下翻轉，每隔2分鍾就會從機器裏“吐”出一隻襪子。生產線上，白宇正來回穿梭，不時查看機器參數，裝織襪彩線。

　　43歲的白宇和丈夫王洪澤都是小北河鎮通氣灣村人。原來他們的襪廠建在村裏臨時搭建的幾間鐵皮房裏，襪機、工人、半成品襪、外露的各種管道擠在一起，雜亂無章。

　　2019年起，小北河鎮通過招商引資，與浙江一百歲集團共同打造東北亞輕工產業基地，邁出了產業集聚的第一步。

　　“買廠房花了200多萬元，首付款也可以分期。雖然‘肉疼’，但是值得。”白宇說，搬進基地最大的好處就是廠房寬敞明亮、幹淨整潔，有空間給企業擴大產能。她自己還擁有一間會議室，專門用來陳列成品，供外來客商參觀和洽談。

　　大產業需要大載體，大載體需要強配套。來自浙江的東北亞輕工產業基地負責人李秋楓介紹，基地內分設了不同功能的公共服務區，引入了紡紗企業、印染企業和空壓設備，幫助入園的襪企集中建設、集中印染、集中排放，降低製氣成本，穩定保障供氣質量。

　　此外，產業基地內的集采集賣、線上購銷等網絡平台正在搭建，未來將把園內企業的產業鏈條集聚起來，幫助企業降低成本，更好地提質增效。“我們目的就是打造小北河的襪業‘心髒’，讓各類生產要素聚集起來，更好地服務大家。”李秋楓說。

　　目前，東北亞輕工產業基地已吸引61家棉襪企業入駐園區集中生產。借助園內配套產業資源，小北河鎮也湧現出五指襪、潮襪、水晶襪等新品，積極探索新的市場。

　　“我們正在與中國紡織建設規劃院等機構合作，為小北河製定長遠規劃。”沈聰說，目前小北河襪業產業集聚還在不斷升溫，未來將以東北亞輕工產業基地為中心點，不斷助力本地自有的優勢產業升級。

　　隨著小北河襪業踏入新的發展階段，王新也開始了新的探索。2021年4月，他把一名大學生送到俄羅斯的展示店，手把手帶他熟悉業務。回來後王新又前往浙江諸暨調研。“新一代的小北河襪業會是什麼樣子？讓我們交給時間來回答。”他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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